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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2021-12-13 14:17 点击:240 编辑:邮轮网

《前赤壁赋》

原文

壬戍之秋,七月既望,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。清风徐来,水波不兴。举酒属客,诵《明月》之诗,歌《窈窕》之章。少焉,月出于东山之上,徘徊于斗牛之间。白露横江,水光接天。纵一苇之所如,凌万顷之茫然。浩浩乎如冯虚御风,而不知其所止;飘飘乎如遗世独立,羽化而登仙。

于是饮酒乐甚,扣舷而歌之。歌曰:“桂棹兮兰桨,击空明兮溯流光。渺渺兮于怀,望美人兮天一方。”客有吹洞箫者,依歌而和之。其声呜呜然,如愿如慕,如泣如诉,馀音袅袅,不绝如缕,舞幽壑之潜蛟,泣孤舟之嫠妇。

苏子愀然,正襟危坐而问客曰:“何为其然也?”

客日:“‘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’,此非曹孟德之诗乎?西望夏口,东望武昌,山口山川相缪,郁乎苍苍,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?方其破荆州,下江陵,顺流而东也,舳舮千里,旌祺蔽空,酾酒临江,横朔赋诗,固一世之雄也,而今安在哉?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,侣鱼虾儿友麋鹿,驾 一叶扁舟,举匏樽以相属。寄蜉蝣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,哀吾生之须臾,羡长江之无穷。挟飞仙以傲游,抱明月而长终。知不可乎骤得,托遗响于悲风。”

苏子曰:“客亦知夫水与月乎?逝者如斯,而未尝往也;盈虚者如彼,而卒莫莫消长也。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,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自其不变者而观之,则物与我皆无尽也,而又何羡乎?且夫天地之间,物各有主;苟非吾之所有,随一毫而莫取。惟江上之清风,与山间之明月,耳得知而为声,目遇之而成色,取之无禁,用之不竭,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,而吾与子之所共适。

客喜而笑,洗盏更酌。肴核旣尽,杯盘狼藉。相与枕藉乎舟中,不知东方之既白。

译文

壬戌年的秋天,七月十六日,我和客人在赤壁下乘船游览,清风徐徐吹来,江面上波纹不起。于是我举酒敬客,吟诵《明月》诗篇里的《窈窕》一章。一会儿,月亮从东面的山上升起,徘徊在斗宿和牛宿之间。银白的霜雾在江上弥漫,波光闪闪,与青天相连。任凭这一片苇叶似的小船飘荡,越过茫茫无边的江面。江面多么浩瀚啊,船儿宛如凭空驾风,不知將停在何处;飘飘摇摇啊,我们好似离开人间而独立,生了翅膀变成神仙。

在这里,我们越喝酒越高兴,于是敲击船舷唱起歌来。唱到:“桂木做的棹啊兰木作的桨,击打着清澈透明的江水,迎头穿过那流动的银色月光。我的情怀啊,深远而无穷。远望那美人啊,在天的另一方。”客人中有位会吹洞箫的,随着歌声伴奏起来。那声音呜呜咽咽,既像哀怨又像爱慕,宛如哭泣又如倾诉,余音袅袅,恰似细而不断的丝缕。这箫声使潜伏在幽深洞穴的蛟龙起舞,使居住在孤零零的小船上的寡妇哭泣。

我不由因忧愁变色,理一理衣襟,挺直身子坐着,问客人道:“为什么箫声这样凄凉呢?”

客人答到:“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’,这不是曹操的诗句吗?西望夏口,东望武昌,山河环绕,草木茂盛,这不是曹操被周郎所困的地方吗?当年他攻破荆州,出兵江陵,顺流东进的时候,战舰千里相连,旗帜遮住了天空,临江饮酒,横握长矛作诗吟咏,真是一代英雄啊,但是如今他在哪里呢?何况我和您不过是砍柴捕鱼,在江边沙洲活动。我们和鱼虾为伴,同麋鹿交朋友,乘着一叶扁舟,举着葫芦瓢来互相敬酒。我们像蜉蝣一样把短暂生命寄存在永远不老的天地,渺小的如同沧海中的一粒小米,哀叹我们生命的短暂,羡慕那长江的无穷。希望同神仙一起遨游,抱着明月而永生。既然知道不能马上实现,只好把这袅袅的箫声托付于悲凉的秋风。”

我对客人说道:“你也知道那江水和月亮吗?像这不断流淌的江水其实并没有流去;犹如那时圆时缺的月亮,可是没有一点增减啊。因为如果从事物变化的角度来观察它,天地万物在一眨眼的时间内也不会保持原样。若从不变的方面来看它,那么万物和我都是永恒不灭的,又何必羡慕江水和月亮呢?再说这天地之间,物各有其主,只要不归我所有,那就丝毫也不能取用。只有江上的清风与山间的明月,耳朵听到了就成为悦耳的声音,眼睛看见了就成为悦目的颜色,获取它们没有禁令,享用它们不会枯竭,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无穷无尽的宝藏啊,这些是我和您能共同享受的快乐。

客人高兴的笑了,洗洗酒杯又喝起酒来,菜肴和果品吃光了,杯子,盘子乱放乱摆,大家相互紧靠着睡在船上,不知不觉东方已经发白。

赏析

宋神宗元丰三年(1080年)苏轼因反对新法而被贬到黄州做团练副使(名义上是管理地方军事的助理官)。这篇赋是在度过了两年多苦闷贫困的谪居生活之后,于元丰五年七月十六日写的,它反映了作者当时复杂、矛盾的心情。在长江、汉水流域共有五个地方叫赤壁。三国“赤壁之战”旧址一般认为是在今湖北嘉鱼县境内。但本文苏轼所游赤壁,是当今湖北黄冈的赤壁矶,两者并非一地。

全文以作者感情的三个起伏来分成三个段落。先从清风和明月交织的江山美景中,写出作者被引起的“羽化而登仙”的超然之乐,继而从对历史人物的凭吊中又跌入了现实人生的苦闷;最后仍从眼前景物立记阐发了“变“与“不变”的哲理,在旷达乐观中得到解脱。赋中的主客对话实际上是诗人的内心独白,是赋的传统手法的灵活运用,也是为表达作者思想感情的波折、挣扎和解脱过程服务的。苏轼这种齐物我、等荣辱、同生同死生的处世哲学,对于一部分在政治上失意的士人来说,具有一定的典型性:即使他们能在受到政治打击后仍不厌人不厌世而保持乐观的精神,但也会导致产生纵情山水、得过且过的避世倾向。但他能够一贯保持正直不阿的品德和豁达乐观的精神是难能可贵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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