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开不同赏,花落不同悲。
欲问相思处,花开花落时。
揽草结同心,将以遗知音。
春愁正断绝,春鸟复哀吟。
风花日将老,佳期犹渺渺。
不结同心人,空结同心草。
那堪花满枝,翻作两相思。
玉箸垂朝镜,春风知不知。
当相思和春天一起老去——薛涛《春望词》赏读花开不同赏,花落不同悲。欲问相思处,花开花落时。揽草结同心,将以遗知音。春愁正断绝,春鸟复哀吟。风花日将老,佳期犹渺渺。不结同心人,空结同心草。那堪花满枝,翻作两相思。玉箸垂朝镜,春风知不知?——(唐)薛涛《春望词》 春天对于自然万物,原本是欢欣鼓舞的季节,但在文学里,春天却有着太多丰富幽微的意蕴。中国古代诗词中关于春天的诗篇,更多的是伤春之语,悲挽之情。伤春,悲秋,俨然就是至情至性的诗人们对于季节的基本情绪,是文学不绝的主题。 的确,春天是美好的。但繁花满枝在绽放的同时,就意味着要无可挽回地迅即地凋零。春光如此之美,又如此脆弱易逝,一如青春和爱情。那些伤春者才是真正懂得春天的心灵的,因为懂得,所以慈悲,所以怜惜,所以伤怀。那个把锄花树下,吟着“一朝春尽红颜老,花落人亡两不知”的美少女颦儿,是花魂之转世,更是诗魂之精灵。她字字血泪的诗篇,表达的绝非一个小女子一己的体验,而是人类集体对于春天、对于青春、对于美、对于爱的先验的宿命的悲哀。 诗人薛涛,也是这么一个在春天里空结着刻骨愁怨的女子。 薛涛和很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女子一样,有着美丽的容貌, “ 色比丹霞朝日, 形同合浦圆”。然而她的声名不是源自美丽,也不是因为和某个男子倾国倾城的爱情故事。“唐有天下三百年,妇人女子能诗者,不过十数。最佳者,薛洪度而已”,“文采风流,为士女行中独步”, “得诗人之妙,使李白见之,亦当叩首”,“薛涛才情,标映千古,细看其诗,直高中唐人一格” , “ 可以伯仲杜牧”。古代诗话中如此评价薛涛。事实就是这样,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里,薛涛是一个以绝世才华证明了自己的生命的女子。身处庞大而炫目的诗歌唐朝,在那些光焰万丈的繁星中,她灼灼地发出了自己的光芒,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。元稹、白居易、杜牧、刘禹锡等二十多位著名的诗人曾与其唱和。薛涛的“吟诗楼”,至今耸立在距杜甫草堂不远的浣花溪畔,在此建成的纪念她的望江楼公园,与“少陵茅屋,诸葛祠堂,并此鼎足而三”,成为成都市最为著名的人文景点。王建有诗《寄蜀中薛涛校书》写了薛涛在当时卓然的诗人风采:“万里桥边女校书,枇杷花里闭门居。扫眉才子知多少,管领春风总不如。” 然而,诗人薛涛依然只是一个女子,一个为爱而生被爱所伤的女子。她也写叹兴亡感时事的大诗,雄浑悲壮力透纸背,后世评为“工绝句,无雌声”。然而在春天里,她只是让自己的泪洒落在花瓣上。她是一个以心灵为生的女人,她无法逃离伤感,就像她一次次焚心似火,等待无望的爱情。 这组《春望词》,写于薛涛隐居浣花溪时期。此时,她虽刚年过二十,却已饱经人生沧桑。十二年屈辱的乐伎生涯中,她曾被罚往荒蛮边关,也曾拥有过节度府校书郎的尊贵地位。在终于脱离了乐籍恢复了自由身后,她一身素淡的女冠服,在浣花溪畔开始了新生活。她鄙弃世俗功名,梦想的只是把自己的爱安顿在一个忠诚而又热忱的男子身上。然而,一个苦寒出身的贫家女,一个曾经是乐伎的女子,又怎么可能真正拥有自由?怎么可能收获到与她的美貌、才情、人品真正相配的美好爱情?她一次次付出,一次次让“结同心”的美梦幻灭。凄风苦雨的日子就像锦江的水绵延不尽,比这样的日子还要多的是心灵的风刀霜剑。知己难求、知音渺渺的痛苦里,美好春天的来临,只能更引起她相思的惆怅,而岁月无情时光流逝,无法把握爱情又无力留驻青春,“风花日将老,佳期犹渺渺。不结同心人,空结同心草”。薛涛看着枝头最美的花朵,数着指尖流走的时光,就像看着自己的美丽在徒劳地开放,兀然地凋零。“春愁正断绝,春鸟复哀吟。”“玉箸垂朝镜,春风知不知?”花开同赏花落同悲的知音犹在天边,不识相的春风怎能知道风华绝代的才女满腔的忧怨,春鸟的啼叫仿若是诗人心底的哀吟,而窗外曼舞的柳絮更让她想起了那些朝秦暮楚的男人:“他家本是无情物,一向南飞又北飞。”补充回答: 薛涛的一生是不幸的,她生活的时代,她曾经沦落风尘的乐伎身份,注定了她难以寻觅到一个真正的可以相伴一生的爱人。出众的姿色,超群的才艺,都不能改变这一切。她只能是不系之舟、无根之萍,漂泊无依,没有归宿。精神上的巨大痛苦倾泻在诗歌里,形成了她“万里桥头独越吟,知凭文字写愁心”的独特诗风,她创作的主旋律是悲凉哀怨的。这组《春望词》可谓寂寞愁绝声声悲苦,诗歌的客体物象已被主体情化,春天的一草一木全化成了诗人惨淡身世、悲愁心灵的折射。全诗看似极其简单,直抒情怀、明白如话地表达了孤独之感,失恋之悲。然而这样的简单,是繁华之后的简约,是万弦俱寂后唯一的清音。是诗歌的至境。年华易逝,知音难求,薛涛的身世之感,何尝不是一代又一代人心口永远的痛?
薛涛有过热烈的爱情追求,有过痛苦的相思和“芙蓉空老蜀江花”的哀叹,但她从没有过低眉屈膝的乞怜和哀求。她独居浣花溪四十余年,生活虽孤苦,但人格高尚,精神始终高雅,个人遭际不幸并未使她把视野局限在寂寞的小天地里。她依然关怀国事,写下了著名的《筹边楼》,她建了吟诗楼,并自制别致的红色小笺,用来题诗。她生活在自己的诗歌世界里,她的生命依然纯粹而完整。她不只是一个让人痛惜的薄命女子,她更是留给后人无穷的审美享受、使我们无限敬仰的优秀诗人。“晚岁君能赏,苍苍劲节奇!”用薛涛题竹诗来赞美她的人格是恰当不过了。
薛涛没世已千余年了,但深夜里读她的诗,恍若明月就是那时的明月,杨柳就是那时的杨柳,而窗外花园里,真真切切就是那开放在清清溪水畔,与苍苍劲竹为伴的,寂寞的傲然的美丽不凋的唐朝的花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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